世宾,广东作家协会文学院专业作家、广东省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东荡子诗歌促进会会长、《完整性写作》主编。著有《批评的尺度》《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大海的沉默》《迟疑》《伐木者》等多部文论集、诗集。部分诗歌被翻译为英语、日语、俄语、葡萄牙语等。“完整性写作”主要倡导者和理论阐述人。

●光从上面下来

要相信这大地——疼和爱

像肉体一样盛开,绵绵不绝

要相信光,光从上面下来

从我们体内最柔软的地方

尊严地发放出来

大地盛放着万物——高处和低处

盛放着绵绵不绝的疼和爱

盛放着黑暗散发出来的光

——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

那么远,又那么近

一点点,却笼罩着世界

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

光把大地化成了光源

.1.24

●我未醒来,你依然隐匿

你正盛开,一树繁花

蜜蜂和风把你萦绕

它们轻点花瓣,来了又去

它们没有心,怎能希望它们停留

你正盛开,而我还未醒来

我未醒来,你依然隐匿

你的疼痛我未曾知晓

你的美,盛开——而后凋谢

满天的星光:灿烂、神秘

与我们隔着千万亿光年

在无限地黑暗中。当我们觉悟

睁开眼,却一闪而过

.2.3

●伐木者

伐木者伐木,在有些幽暗的林间

他们挥舞着斧头,木屑横飞

鸟雀在鸣唱,阳光在林子外变得更加猛烈

他们谁也不在意,只顾管着自己手头的活计

——斧头准确的落点

至于他们穿着的外衣,斧头的弧线

以及华而不实的架势

这可是新手们的把戏

伐木者在伐木,他们多像那老了的诗人

在人群中行走,木纳,拙于言语

他不再四处寻找什么语言、诗意

许多事物已不再令他兴奋

他只是有时感到欣喜

便轻轻地道出,只是道出

伐木者伐木,诗人写诗

他们不需测量、计划

斧头落在哪里,木头就在哪里断开

诗到哪里,语言就到哪里

世界的秘密不再躲闪,已经敞开

年9月28日

●献给阜康天池的颂诗

我易朽的肉身和灵*

这一刻,在向你靠近

——蓝宝石的慈悲

万山抬升,恰到好处的高度

恰到好处的休止,万物肃静

群峰之上,博格尔峰之下

这一池碧绿,广大、深邃

所有的畏惧已经消逝

每一滴水,都包容着大地的沧桑

山岚涌动,云杉默默地涌来

石头无语,苔藓叹息

在每一滴水里,要有多少悲悯

才能如此邈远

只有我的到来,只有世间的短暂

才微略搅动了永恒——这蓝宝石的静谧

.8.18

●车八岭

小山庄镶嵌在群山之间

简洁和静穆正在构筑新的气象

经过落叶、溪涧、树林

依然溢着绿汁的林间苔藓

一条山间公路,驶出热闹的检查站

再深入些,就是豹子和蛇的世界

而清澈的泉水,涌动的鸟鸣

有着更深的寓意,它们的洁净

并非全部源于自然

它们与退耕还林的山村

无意间,着手重建了一套新的词库

不必过份依赖那些旧的词汇

如果清泉是一条路线,肯定会闪烁

沿着它,总会有不俗的表现

.1.6

●春寒料峭的一朵*花

群山墨绿,世间没有比这一刻更需要确认

万般的骚动,却只有躯壳

你在落叶间踏出的响动

也只能徒增空山的虚无

春寒料峭,绝壁上一朵*花

开得如此突兀

它的闯入,多么像一个异端

却从哀乐的合唱中,升起了希望

萧瑟的情景中,万木的绝望

有如赴死的灵*。绝对的隔绝

使它们忘记了彼此曾经的所是

正是这万籁俱寂的一点回声

却像那懵懂的闯入

又像那被压抑的傲世一呼

召回了大地时序的足音

.6.26

●沙滩上的沙子

这众多的沉默,在大海边

我们希望它呐喊、歌唱

我们需要确认它在哪里

并且,是那么的独一无二

它们密集地紧挨着,多么弱小

几乎不能有任何想法

它们也无法叫喊,因为

绝对的隔绝湮没了它们的声音

大海和海鸥的喧嚣如此巨大

只有沙子是无言的,它清楚

一切的伪善和甜蜜的谎言

——沙子呐喊时它是无声的

沙子是一直在呐喊的,只是

生了锈的耳朵在另一面

当他们铁了心的脸

被强行扭转过来

一定是某种力已经凝聚到了熔点

已经把本来迟钝的天平

拨向了另一边。那些沙子愤怒的质问

将没有什么能够遮盖

年6月30日

●小青藤

到了篱笆上,小青藤有了根据地

之前它小心翼翼,从泥土里探头

忍受昆虫的噬咬,艰难地

用几片嫩芽搭起了梯子

“只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才值得活”

它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它

甚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怜悯从未在丛林的法则中产生

它被自由的意志带向了高处

柔软的触须最清楚四周的障碍,因为

它周围的否定力量具有高高在上的傲慢

小青藤攀上了篱笆,就拥有一片新天地

它看不见的脚爪,很快

就把那张绿色的大网

铺向所有的角落

年7月2日

●档案室

没有比它更幽深的事物

虽然四壁牢固,它却有一个巨大的胃

可以吞下所有的名字、图片、声音、实物

以及无法证实的故事

所有的存在看起来都那么确凿无疑

但你不能否认——这是真实性的最大缺憾

这些名字的主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他们都不是存在的证人,而是真正的他者

所有辩驳、犹疑和不确定性

都是多余的,因为它只相信死去的物证

纵使它默不作声,却是某人

一生经久不息的风暴

而你无法参与,在你生前或者死后

有时你会有所意外,某些你不清楚的人事

怎么就潜入了你的生命

而你却无法抽身出来

对于结论,它过于主观

它不会向你问询,在意你的迟疑和恐惧

它不会参与你的恋爱和抉择

它总是慢于你的想法和行动

但它却是你的唯一历史

是它清楚,这世上一切都在消逝

只有它存留在时间中

它依靠秘密,连接了过去和未来

有时它又依靠自身的偏执

保留了片面的真实

.3.18

●星空

没有一块能掩埋一切的黑

在鸦雀无声的地方

总存在不易觉察的漏洞

就像某种虚无,比那触手的

更加真实,更加持久

星空有时消隐于云层

但并非屈服于暴力

当它重新打开,即有明确的判词

书写在一览无余的空中

纵使看见,多数时候

它依然使用默语,因为力量

往往也是无言

如果它照临,它所制造的

眩晕,足以颠倒乾坤

诗论:

诗是世界的投影

世宾

  1

  诗歌从外在接受角度来讲,是被时代的文化、社会心理和时代风俗所判断的。占有文化主导权的机构会从自身认同角度选择符合要求的诗歌,并给予奖励、推广;社会心理是指社会普遍人群的心理,文化、制度、教育、家庭、遗传基因、社会关系塑造了个人人格,从正反两面造就了社会的普遍心理,只有极少的个体能溢出时代的规范,而抵达一个更高远的地带。被社会所广泛接受的诗歌、那处于热潮中的诗歌是什么东西,你了解了时代的文化、意识形态和社会心理,你也就基本知道这些诗歌处于什么位置,它有多少成色。

  基于诗歌的诗性建构与现实、与诗人处身其中的社会有着内在的、类似于土壤之于植物般的关系,我们必须进入我们时代及我们的社会生活,才能更深切地理解诗歌或者看穿某种热闹“诗歌”的假象。

  2

  我们生活在这里,并不是天然地就生活在社会里、生活在时代里。所谓社会和时代常常可以通过教育、宣传和种种致幻性的表象(如时尚生活、物质消费)来营造一个幻觉式的社会。真正的生存常常处于被遮蔽和扭曲之中;或隐藏在假象之下痛苦地挣扎着;或在恐惧和谎言中沉睡着。当人成为万物的最高尺度的价值观建立之后,人的形象在诗歌中的完善程度也就决定了诗性的强度,这强度体现在人与现实的张力和意志的平衡上。因此,进入现实的深度和广度成了诗性强度的一个标杆。从这个角度看,人的出现也是非自然而然的。人是被环境、教育、制度、家庭、社会关系所塑造的,如果缺乏一种具有人类意义、世界意义的文化参与到人的塑造中,以及人的真诚和勇气在个人品质的扎根,人会像装在瓶子里的软虫一样成为瓶子的样子,而消失在异化和无知的黑暗中。人的无知和异化也必然导致诗性和诗意的消失和隐蔽。

  3

  我们是生活在后现代的话语背景下,虽然在现代和前现代的意识形态还强烈干预着我们的制度建设和自由思想,但在民间由于资本和物质生活的推动,后现代的生活方式和价值理念已得到普遍认同。后现代生活是对现代性历史生活的反思结果,是去中心化、平面化、反抗秩序化和边缘化崛起的社会思潮,这一潮流无疑为民主的历史生活打开了一个缺口。但艺术和科学并不能交予民主的讨论,它们有自身的规律和原则需要守护。因此,后现代主义思潮是对社会生活的描述和期许,而不是后现代历史生活的艺术原则;至少在多元的背景下,在面对时代“危险所在之处”的拯救谈论诗性和诗意的可能,是十分有必要的。它为多元的社会生活守护着高远的那一维,使时代的思想不至于被彻底抹平而消失在众声喧哗的平庸中。

  4

  诗性、诗意两个词在许多诗人和评论家那里常常被混用,在大众那里可能只剩下“诗意”一词了,用来指那些有意味的东西;辨析清楚一点的评论家可能会在更广泛的意义上使用“诗性”一词,带有“诗”的属性的社会文本和书写文本都可以用“诗性”来描述。但在我的诗学范畴内,这两个词的使用是指向诗歌和诗的不同的领域的,诗歌对应的是诗性,诗对应的是诗意。

海德格尔资料图

  海德格尔对诗和诗歌是有所不同定义的,对于“诗”的定义,他有着极高的要求,他说:

  诗乃是对存在和万物之本质的创建性命名——绝对不是任意的道说,而是那种让万物进入敞开的道说,我们进而就在日常语言中谈论和处理所有这些事物。⑴

  在《……人诗意地栖居……》一文中,他意识到人已不可能永远地栖居于诗意之地,很大一部分诗人已经从诗意的筑造——作为存在世界推动者又是被推动者的工作——进入文学的行业,诗也就表现为文学。

  我们今天的栖居也由于劳作而备受折磨,由于趋功逐利而不得安宁,由于娱乐和消遣活动而迷迷惑惑。而如果说在今天的栖居中,人们也还为诗意留下了空间,省下了一些时间的话,那么,顶多也就是从事某种文艺性的活动,或者书面文艺,或者音视文艺。诗歌或者被当作玩物丧志的矫情和不着边际的空想而遭否弃,被当作遁世的梦幻而遭否定;或者,人们就把诗看作文学的一部分。⑵

  从诗和诗歌这两个词的不同定义,我们能意识到它们不同的维度和指向,“诗乃是对存在和万物之本质的创建性命名”,是“让万物进入敞开的道说”;诗歌乃是文学活动的一个部分,是在向还留下空间的诗意不断靠近的文艺性活动。当然,诗人作为同样的被驱逐者并不甘于这种命运,他们的诗写依然还有一部分在努力地向诗意挺进。

  但我们从这定义中辨析出诗性作为诗歌的范畴,它葆有着诗意的属性,但已经趋向于弱化,它是关于存在的存在。在文学史中,我们可以把诗性定义为它既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又对诗意永怀着眺望的理想主义选择。诺贝尔奖诗歌总体上是这一维度上的写作,他们既面对人类的历史生存和现实生存,又保持着对诗意——那宽阔的、有尊严的、充满爱的世界的追寻。这就决定了诗性对当下真实的现实生存的切入的重要性,幻觉般的生存并不能使诗性产生,甚至会陷入野蛮的状态。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的那句名言“奥尔维辛之后,诗歌是野蛮的”,虽然有不同的解读路径,但它提示的苦难与诗歌的关系却是无法忽视的,对于历史和现实双重生存对于现代诗歌来讲,就像命运一般是无法逃避的,它就像根基一样要求诗歌必须把根深扎于这块土壤之中。

荷尔德林资料图

  如果我们把荷尔德林的诗句改为“……人,诗性地生存于大地……”,这可能是现代的最低要求了,无法“诗性”地生存也就使人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了,人之为人的底线也就被彻底抽离了。

  “诗乃是对存在和万物之本质的创建性命名”,诗意乃是诗的范畴,诗意对应的是存在和万物之本质。每一时代都有其本质。从西方的历史经验看,在康德之前,虽然在启蒙运动之前赫拉克勒斯、狄奥尼索斯和耶稣基督这个“三位一体”的英雄和上帝的时代已经受到了动摇,但只有到了康德在理性上彻底宣告这个时代的结束;而在荷尔德林那里,由于“上帝的缺席”而宣告了世界黑夜的来临。夜晚来临意味着诗意的产生已经不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意味着“不再有上帝显明确定地把人和物聚集在它的周围,并且由于这种聚集,把世界历史和人在其中的栖留嵌合为一体”⑶,这就要求黑夜时代的诗人必须从黑夜的“深渊”里抢救出诗意。在荷尔德林的诗中,那就是为他终有一死的同类指出一条“归乡”的道路,回到依然留下神的踪迹的阿尔卑斯山和莱茵河。“诗意”一词在世界不再嵌合一体之后,“拯救”已成为获得诗意的唯一途径。但拯救必须从危险之处而来,不面对危险就没有拯救。

  5

  也许任何不是从危险所在之处而来的其它的拯救都还无救。用无论多么好的补救方法来进行的任何拯救,对于本质上遭受危害的人,从其命运的长远处看来,都是一种不耐久的假象。拯救必须从终有一死的人的本质攸关之处而来。⑷

  即是说,诗意必须面对时代生存的深渊,必须在最危险所在之处施加拯救。这就是时代的尊严时刻,诗立于其时代之上。这也就是诗意的神圣性,诗意是具有神圣性的,神圣性是指在危险所在之处对拯救的寻觅和施行,有如荷尔德林在贫困时代,在抵达“深渊”的能力已经消失殆尽的时代,依然对诸神踪迹的寻觅。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神圣就是终有一死的人在天地之间对存在(本真)的体验,必须是这些体验着神圣的诗人通过对远逝诸神的寻觅,才能在天空重获神性的照耀。这种寻觅必须先抵达“深渊”,才能在那里得到暗示和指引。

  6

  一个真正的诗人在诗意萌生时,一个诗性、诗意的世界就犹如未知的世界存在于他的生命里。这个世界是未知的,因为诗人还未抵达,他只是在去往诗的途中。所以那世界也是隐晦的,还未被命名,但在诗人的脑海中已经有无数关于诗的信息在汇集。

  7

  一个诗人一生的任务就是建构一个诗性或者诗意的世界,或者说,就是把他生命中的世界呈现出来。一个成熟的诗人,必须对他所要建构的诗歌世界有所想象,并且努力去呈现这个世界,这就使他写下的每一首诗都有那个世界的属性,使他写下的每一首诗都构成建设他的诗歌世界的一块砖一片瓦。我们也正是通过他的一首首诗去辨识和认定他的诗歌世界,并最终命名他的世界。

  8

  世界先于诗的产生,慢于诗的显现。

《旧约》资料图

  9

  诗的世界孕育于时代的文化里面,但已经显现的文化不一定必然催生出诗的世界,它需要强者诗人通过语言呈现。这有如在公元前的《旧约》文化、犹太文化和泛希腊文化中,它必须通过基督才能创造出《新约圣经》。纵使时代文化已经准备好了孕育的土壤,没有强者诗人的出现,那诗的世界就会隐匿于历史的汪洋大海里。

  10

  在时代的文化中,包含着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显现文化或者说现有文化,它被大众所分享;一部分是想象文化,它和现有文化具有同胞的属性,但又隐匿于现有文化之中。想象文化需要伟大的哲学家、诗人的创造和呈现。想象文化也可以成为时代文化的最高可能,既然是可能,就包含着显现或者隐匿。

  11

  诗意之诗就是呈现那个被最高文化可能通知的世界的诗。诗意之诗本质上是筑造。诗性之诗就是用时代的具有人类意义的文化去关照我们置身其中的世界并重新创造的富有勇气、尊严、宽阔、有存在感的世界的诗篇。诗性之诗本质上是抒情,是召唤。

  12

  诗性正义在于诗人对世界文化的眷恋。

  13

  筑造诗的基本材料是语言,不是词,语言是从世界散发出来的,它有着世界的属性,而每一个世界都有自身的语言。

  诗,语言,世界,三者具有共同的属性。这三者有如太阳、光线、和落到地上的阳光一样;太阳发出千万缕光线,它有可能落在月亮或者其它星球上,它也可能落在广袤的地球上,落在地球上有些又被乌云遮住,我们能收集到的就是落在我们身上和周边很小的一片,这就是诗或者诗歌。世界、语言、诗三者这时的共同属性就是光和热。

  诗是世界的投影。

  14

  我们从未与世界相遇,但世界就存在于那里。所谓“那里”,就是指,世界要么存在于世界之中,要么存在于诗人的想象里。但可以肯定,康德之后,这世界不存在于神的秩序里,⑸而是应该出现在海德格尔所描述的“深渊”之上。⑹诗人的天职就是揭示这世界,这种揭示可能是发现,也可能是创造。现代主义之前,我们可能还浪漫地以为能直达这个世界,但经历对工具理性和人性的两面性的反思,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必须披荆斩棘,通过面对苦难、破碎和一切短暂之物,才能抵达“那个世界”。这世界应该饱含着曼德拉斯塔姆所眷恋的“世界文化”,这文化包括东西方活着的文化,具有朝向人类未来的文化。

  15

  对于诗人来说,这世界是隐匿的,被遮蔽的,还未向我们敞开,还未被诗人建造出来。

  这世界存在于两个维度:一个是诗意的维度,一个是诗性的维度,它们对应诗与诗歌。诗和诗歌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们常常统称为诗歌。诗是诗意的,而诗歌则是诗性的。诗性的诗歌必然触及到现实,诗是超越当下的,指向存在,具有一种纯粹性和神圣性的特质。

  古典时期,这种划分并不明显,世界处于隔绝和大一统之中。中国的自然精神和儒仕精神便统领了诗写的二千多年历史,自孔子以来到20世纪初;欧洲从神和英雄的叙事,到伴随神庙坍塌——当人成为历史的主角浪漫主义的崛起,诗人依然相信一个不被破碎和黑暗侵蚀的世界。但进入现代主义之后,完整的世界遭遇了工业的高速发展和资本帝国主义、专制主义的摧毁,世界面临着文化的重建和面对普遍创伤的修复问题。这就为诗歌世界开辟了两个建设的维度。

  16

  我们可以像历史中无数隐匿的伟大天才一样消失在时间的虚无里,或者像所有高人、圣徒、大德高僧一样沉寂在孤灯野火中,但由于我们生活在俗世里,在世俗世界里,我们不可能去面壁,或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修行,并去保持不被外界侵蚀的心;我们必须依靠语言来构筑一个世界,洗涤和澄清我们的灵*,在写作中获得生命的力量。事实上,写作就像出世者一样建造一个山野或寺庙的空间,保存着与现实保持着精神敌意的灵*;或者保存一个抵达更高世界的灵*。因此我们写诗,建造一个有力量的,具有超越性和神圣性的空间。

艾略特

  17

  艾略特在《个人与传统》一文表达过这样一个观点:“诗歌不是感情的放纵,而是感情的脱离;诗歌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个性的脱离。”即是说,诗人由某些具体事物唤起的个人情感、情绪和他的个性表达在诗歌中并不具有多大的价值;在同一篇文章中,艾略特说:“诗人的任务并不是去寻找新的感情,而是去运用普通的感情,去把它们综合加工成为诗歌,并且去表达那些并不存在于实际感情中的感受。”他的观点和海德格尔有异曲同工之妙,海德格尔就说过:“诗人的特性就是对现实熟视无睹。诗人无所作为,而只是梦想而已。他们所做的就是耽于想象。仅有想象被制作出来。”他们同样表述了一个诗人写作的责任,那就是,诗人的职责就是创造一个区别于现实的世界,这个世界我们称之为诗性的、诗意的世界。当然,这世界与现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它是被时代的世界文化或者说被最高文化所照耀,当然它也反过来创造时代的最高文化,它和人类的最高祈祷有着隐秘的关系。但它决不是现实的映像,“诗歌与现实有着古老的敌意”,许多人热衷于抒发他们被秩序裹挟的日常感受,把个人的情绪当成独一无二的体验,那都是误入歧途的自夸。

  18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大众主导的时代,古典时期是由英雄和文人主导的,而这个时代大众成了英雄和主导者。大众是不生产思想的,他们只消费思想,另一方面讨好大众的诗歌(艺术)也不产生思想,这就使在大众主导下的写作陷入了双重怠工的局面。

  这就要求诗歌必须在现实文化的基础上,展开文化想象。只有放弃对大众的期待,从他们的趣味、阅读惯性中抽身出来,重建新的文化高度和摸索新的技艺表达,诗歌才可能从平庸的泥潭中脱身。

  19

  年代以来的诗歌写作大多数都是乡土写作,他们脱离不了几千年乡土中国对他们的规范、制约,这就是第三代诗歌运动以来为何如此多的色语、酷语、秽语写作,他们在国家话语的逼迫下与之共生,并获得寻求宣泄的大众的大面积欢呼。大众在这场运动中获得了浅层次的启蒙,那就是反抗。那些在自然和田园里写作的安全耕作,他们终于在主流资本那里收获了犬儒主义的鲜花。只有上海的城市诗歌在下意识的选择里得到了现代性的拯救,面对城市,就是面对制度、商业和物质的现代逼迫,他们在抗争中逐渐形成了现代的力量和现代的诗性。

  20

  “我们时代”是否存在,或者只是一些幻觉?如果我们无法进入我们时代,也将无法进入时代的深渊,也就无法进入“危险所在之处”,诗性和诗意就无法获得真正的展开,或者必然要迷失在意识形态和各种应激机制产生的社会心理的糊弄下。“我们时代”应该建立在阿甘本的“同代人”的诗性正义的关照下,但“我们时代”在诗性和诗意不同维度的关照下,也会出现两个内在属性相通而指向不同的“我们时代”,一个是历史-现实的“我们时代”,一个是文化-诗意的“我们时代”。

  由于诗性维度是建立在现实——历史现实和当下现实——的基础上,“我们时代”无疑必须面对真实的生存,那在制度阴影下的疼痛、恐惧、谎言、扭曲、异化,只有在最不自由、最不可、不允许言说的地方言说,才能真正抵达“我们时代”,这也是海德格尔所说的面对“深渊”。“深渊”就是时代的黑暗、疼痛和溃烂的地方。

  20世纪60年代之后,西方意识到未来能给文学提供动力的应该来自发展中国家,这是西方价值在向世界扩散过程中,在社会秩序重建历史中出现的现象;这现象也可以从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作家的比例看出来,许多来自非西方的作家和移民作家获得了该奖;那些具有多地区背景和熟悉跨文化的作家日益受到诺奖的青睐。特别是80年代之后,西方资本主义的社会生活、经济秩序已得到恢复,进入了平稳发展的时期,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社会的稳定给文学带来的精神张力会因此而缩小;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的思想深度和广度会因此变得肤浅,而是说与第三世界的动荡和急剧变化给文学提供的新的题材和因社会动荡提供的诗性张力会相对弱化。

  那该如何理解历史-现实中的“我们时代”呢?对于现实的描述往往被不同的意识形态、不同阶层利益者、不同的诉求者从不同的角度描述,但具有穿透力和怀抱着人类美好生活的愿望、并且富有勇气——那些建立在对个体自由和尊严的尊重上的——的面对者,他们所看到和体验到的世界应该更逼近我们时代的真实;或者换一种说法,对于诗性所要求的,那些看到时代“深渊”的——那深渊更逼近时代的真实。无论时代多么光鲜,越面对苦难,越看到溃败的部分,越能在里面打捞出时代的诗性。

  21

  语言在语言学中可以称为符号,是所指和能指的结合体,也是概念和音响形象的结合体。在诗歌的世界里,象征就是语言的能指,诗性、诗意的语言就是无限地扩大语言的象征力。象征力达到饱和并把外在的逻辑压缩到最低时,诗就进入了象征主义。诗性、诗意的语言是有意和有像的,而词只有意,所指吞没了能指。所指是被不断定格、规训的语言部分。

  22

  诗性和诗意的语言建构一个具有诗性、诗意的世界;而相对的是,工具性的词、词语,这种语言描述的是一个科学性的、具有意识形态的现实。

  23

  口语化写作就是词的停尸场,一首诗只是为了达意,一次抖包裹,或者一条段子,就是为了博得不愿伤脑筋的大众一次会意微笑。口语写作中,语言具有无限张力的能指被抽离开来,来自诗歌世界的属性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只有来自小学课本或者某某体的那层意思被当工具地使用。

  24

  大众是被现有文化规训出来,现有文化越扭曲、规训力越强大众就越扭曲对诗性、诗意的体验力越弱。

  25

  诗歌的接受程度存在于两个时间维度,一个是当下的,一个是历史的。当下的接受程度是被时代大众的文化、心理及习俗所定义的;历史的接受程度是被未来的——那离开当下的文化、制度需求——文化以及新的认同所定义的。历史与当下既互相呼应又互相剥离。

访谈:

众论世宾∣我们都渴望成功,但失败拯救了我们

  时间:年4月15日

  地点:广州学而优书店

  活动:世宾新著《伐木者》首发式

  录音整理:吴夏韵文稿编辑:浪子

  梦亦非:世宾是一名才华大于野心者,思想大于行动者。他写了很多东西,我们也鼓励他出版,但他似乎对出版不是有很大的兴趣,对出版这件事保留着足够的警惕。我们常在一起进行思想和诗歌方面的交流,世宾特别能讲,他有博大的胸怀、宽广的见识和言说的激情。很有意思的是,我们看到《伐木者》这本书里面的诗恰恰保持着某种谦卑性——这种谦卑性,如果用音乐术语来比喻,它就像那一种男低音语——如果说它的言说和思想是男高音的话。他的思想有多丰富,他的表述就有多简洁,世宾的诗歌表述里面可感觉到他说的东西用近乎透明的语言、恰如其分地表述出来。

  某种当代写作的繁复性在世宾的思想和评论文章里面是存在的。这种繁复性落到他诗歌里面的时候,就会擦掉了留下的痕迹,就像我们在黑板上写很多字然后用黑板擦擦掉,再写再擦掉,无数遍书写的被擦掉的痕迹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世宾的诗歌后面的那种丰富性和复杂性——被无限地压缩在一起表现为语言的透明性。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世宾提供了某种从多到少的一条写作道路。

  世宾拿《伐木者》作为书名,在我看来首先这是他热爱的诗,但更多的是代表了某种诗歌的情谊。我们共同的朋友、兄长东荡子,在前些年离我们而去,东荡子在世的时候经常召集朋友们一起交往、一起喝酒、谈诗。东荡子经常喝了酒之后会朗诵他的《伐木者》——可以说《伐木者》是东荡子的一个代表性文本。那么“伐木者”作为这本新书的书名的时候,我看得出世宾对诗歌友谊的一些态度和怀念还有一种热情。就像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就基于我们对诗歌的友谊。

世宾《伐木者》

  世宾说“我的写作是失败的。”他这个话的后面是话中有话,听起来是一个很坦诚、很谦虚的表述,但是要注意到他说“我们都渴望成功,但失败拯救了我们。”这就意味着,所谓的成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而他坦言承认的失败是更高意义上的成功。作为世宾自我意义上的失败,作为一个拯救了我们的前进者,失败和成功有一种来自于语义学的博弈在这里面。世宾一直是一个很坦诚的人,他一再说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二流的抒情诗人。我们听起来这真的太没有意识野心了,但我们放眼整个诗歌史和整个文学史,有多少人能达到二流?没有。诺贝尔奖近几十年评出来的这些诗人、大师,都是三流的大师。如果说我们在整个诗歌史上能够定位为一个晋升到二流的抒情诗人的话,是非常了不起的。

  世宾通过写作意义上的象征的失败抵达了思想的成功。通过个人在这种城市、城镇里面日常生活的失败抵达灵*和精神的写作高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坐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低调谦虚的兄长,同时也是一个对人类的历史和文学书写的历史充满了野心和抱负的兄长。

  杨汤琛:我觉得世宾是一个特别自觉的诗人。他有理论的自觉,对自己诗歌有一种自我评论的欲望。他对每个诗歌阶段自己有什么理论、有什么动向,都说得一清二楚。因此我觉得对这么一个诗人让我们来评论,是非常困难的。很多时候,你如果对他进行评论,他肯定不一定认同你对他的一个评论,因为他自己有一个对诗歌的特别自信的、特别强烈的自我建构。我只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谈到我自己的一种感受。我觉得世宾他给我最大的一个感觉,就是他对于诗歌的这种信仰,包括在座的*礼孩还有梦亦非他们,这种我觉得是非常难得的,特别在广东这么一个地方。他们对诗歌的这种信仰、追求,比如说在早年的时候,他就有一个“完整性写作”的言说,我觉得这个言说完全在当时是可以进入到我们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我们中国当代文学史迄今为止,没有对这个理论提及一笔,对他们的写作和理念没有任何的介绍,这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情。

  世宾他还是一个行动者,是对社会很勇敢的一个介入者。以前他们进行过一个叫“诗歌污染城市”的运动,就是把诗歌像小广告一样贴满了广州的大街小巷,想以此来进行一次诗歌的“起义”,一种诗歌的策展,很有意思。我觉得正是因为他真正地对诗歌怀有一种信仰,而且对这个商品化或者说消费时代,他有一种内在的反抗力量存在,这才会呈现出言行合一的形象,就是说他不仅仅坐而论道,他真正的以行动的方式来介入这个社会。这就是世宾作为一个诗人、或者说作为一个诗歌的行动体最让我感动的,也是最值得大家去   *礼孩:我见证了世宾的成长,他也见证了广东的诗坛的成长。应该说世宾是广东诗歌界一个重要的人物。他跟我们在座的一些诗人一起推动了广东诗歌的建设,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是年认识世宾的,正好他的诗集也是从年开始编选到现在,可以说我是读世宾的的诗长大的。

  世宾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人,他跟东荡子一样影响了早期的我,还有在座的浪子与安石榴。世宾为什么影响了我呢?从年开始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那种理想主义的东西跟我当时一些理念正好撞击在一起,撞出火花来。刚认识不久,大家因为气味相投就走在一起了。毕业后,世宾分到了鹤山市 府,到江门那边去工作。如果他一直在那边工作,当个公务员的话,现在没准就已经当上个局长甚至副市长了。官员挺多的,也不缺他一个,但是一个优秀的诗人、一个重要的批评家却是非常欠缺的。

  理想主义这个东西一直在我们身边,他感染了我也感染了我们。在那时候,我们经常聊天聊到天亮,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题聊,而且我们都是同性的,又没有异性在场,就聊得热血沸腾——这段岁月完完全全地滋养了我们。世宾经常和我们一起去看现代舞、去看话剧,参加这个民谣演出、那个先锋派的画展等等,我觉得作为一个诗人拥有这样一个时间段是非常重要的,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对世界的好奇心慢慢展开。

  如果没有这段岁月,我觉得我们后来也很难走到今天,可能还是一个个单一的个体,最起码是一个个单一的写作者,不一定是非常丰富的。像世宾后来成为策展人、评论家,这跟那段时间里自我不断地敞开,与非常多的新鲜事物互相作用是密切相关的。

  世宾他一直坚持着自己语言的品质,一个诗人的写作首先要对语言有要求,如果你对语言没有要求,你的思想就无法到来。我觉得他写作的语言的张力,对陌生世界的敞开,他又渴望抵达光亮,在他的诗里有很大的呈现。我们都相信经典的力量,经典的诗歌一方面它是永恒的,从整个人类文明价值中存留下来的,但另一方面,经典也是不断变化的。所以我自己也受到世宾这个观点的影响,在永恒跟变化之间就是我们,我们一方面要追求这个诗歌能成为整个人类文明其中一部分,但也希望每个时代它所呈现的是不一样的,所以世宾他不断追求,希望自己是一个时代的记录者,他不仅仅是记录,他还要反思,他要在里面看出这个时代的问题,这个时代存在的病态,一些不常写的、不完整的东西。所以我们几个朋友当年提出“完整性写作”的这个概念,实际上就是要消除掉人类存在的黑暗。当然我们知道,像人生一样不能把喜怒哀乐全都消除掉的,只不过说我们要去做的就是让诗性的东西在我们内心里面不断地战胜多一些非诗性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有能力在日常生活中能控制好,让我们的心灵越来越宽广,对生命有伟大的渴求。世宾他作为一个个体,他要求自己必须拥有伟大的心灵,这个伟大的心灵一直鼓舞着他,同时也鼓舞着我。我觉得人要不断地受到某种有力的鼓励才能更好地生长。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从诗歌文本的建设,包括作为一个诗人对这个时代的发言,都参与了这个时代进程的建设。所以刚才杨汤琛说到我们在年底的时候,世宾发起的这个诗歌污染城市,在当时确实是一个非常值得   一个好的诗人,应该是在不同的时间段,对自己的要求有所不同的,既有对现实的介入但是又不能离现实太近,还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距离。好的诗歌还是在于要唤醒人内心某种潜在的情感,我觉得世宾他以前有一些诗歌可能因为他作为一个理论家,理论非常地强大,有时候会对他的文本构成一定的影响,有时候这种观念的东西会非常强烈地感染到我们。但是这些年看他诗歌写得很细腻,既有大的东西也有小的东西。有时候,我以前看世宾的诗歌,他有一些词语用得比较大,现在他既在用一些波澜起伏的抒写,但他又能在日常的细微里面发现到某一些光亮的东西,我觉得这种组合、这种细节进入到世宾的诗歌里面来,他这种文本完整性、成熟度越来越强,更容易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们,让我们进入到他的世界里面去。总而言之,世宾好多年没有出诗集了,这本诗集是他重要的一个收获,也是广东诗歌一个重要的收获,我觉得有时候我们研究一个地方的诗歌,如果从个体来看的话,我觉得世宾就是其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诗人。

  安石榴:在我的印象里,每一次见到世宾他都是那么兴高采烈、斗志激昂。一看到这个书名我也有点意外,《伐木者》这个名字也不能说和世宾不吻合,但我觉得可能叫“斗风车的人”更合适一点。因为世宾在我们朋友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斗志的人物,充满着激情、充满着理想——从我认识他至今,有十几年了,可以追溯得很遥远,以前我在深圳、后来来到了广州。那时候在广州,我记得参加了世宾的“诗歌精神污染城市”——世宾诗歌对现实生活的批判精神已经充分显露出来了,一直延续到现在。

  这些年在我们平时的交流中,世宾会把诗歌理想跟现实、跟我们的社会,包括我们不可描述的世道——一直保持着一种非常大的   浪子:我跟世宾真正认识,应该是那次在散文家陈小虎的家里,我们在讨论诗歌的问题,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谈问题,我还把筷子敲断了,大吼着让陈小虎去拿筷子。——从那时到现在,20多年啦。

  世宾可能是这些年我游离主流,在边缘待着,极少数偶尔谈一下诗的朋友——大多时候谈的也不是诗歌本身,而是我们脚下这块土地,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我们自己应该怎样取舍与拿捏的问题。在价值认同上,世宾还是有比较坚定的部分的。——认知是一种能力,世宾的视野和格局,会让他的语言能力、他的诗学理想固定下来,从而发出更多足以照亮他者与世界的光。

  陈子昂:我和世宾高中就认识,我是从事画画的,对诗歌我是有一种敬仰之情吧。起码对它怀有一种敬畏的心——不读诗的人,你能画出一种诗意?所以,我很愿意跟你们诗人亲近。世宾的诗我很早就读到了——包括我印象很深,包括他也提到过的失恋的那首诗。我也跟他说,其他的我不是很懂,但那首我看了印象也很深刻,毕竟它写的是我们共同的生命体验,是一种没有障碍的东西。

  后来在广州,因为各忙各的,很少有机会见面。但是他的一些活动、一些创作我都会有   林江泉:这些年我笼笼统统读了一些世宾老师的诗,我感受到几个不同层面的力量:第一个,我感觉到的是,世宾在语义约束上的力量,他可以从语言个体出发,让语言在各自满足的条件下,获制造了很多自我调整的因素,读者可以从中获得自我调整;还有一个是,世宾老师的诗歌是教我们跟谬误学习的一种诗,他的诗经常是有一种自我推演,自我疏离的感觉,很多时候如果创造一种没有意义的正确,反而没有这种创造性的谬误来的更有意义。他的诗就是让我们跟谬误学习。第三个层面,世宾的诗是有一种一般化原理的缔造——如果说*礼孩的诗是陌生化的代表,那世宾的诗可能是一般话语的缔造。一般化原理在社会学、哲学、经济学很多学科,是很重要的一个提炼的东西——比如在经济学上,要通过很多例子,才能找到一般化的原理。真正创造性的东西不是颠覆的,而是一直存在,但我们没有发现的,这种一般化的原理使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异质性的反衬。世宾他不是一般的诗人,而是大于诗人的诗人,就是诗哲。他的诗歌一直给我的感觉是有很厚重的哲学的脉络筋骨,我给他的定义是诗哲。

  粥样:关于世宾我准备说一句成语、一个普通的词汇和一句俏皮话。一句成语就是“博览全书”,这是世宾的写照;然后一个普通的词汇就是“阅历丰富”;还有一句俏皮话就是世宾是“眼里不揉沙子”。

  “博览群书”首先讲的是《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这确实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因为在里面世宾提出了一个我称之为“占领人类精神制高点”的一种诗歌的哲学理念,那就是对人的精神的完整性的提出、憧憬以及向往。也可能我们做不到精神的完整,但是这种憧憬是始终我们作为人所非常需要的。

  “阅历丰富”就是要补充一下,大家怎么老说世宾就是写了这本书还有“诗歌污染城市”,世宾曾经还倡导过“卡通一代”——这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个妥协,还是说在对世界的顺应中再发现独特的真理?反正他做过这么一个事情。

  世宾“眼里容不得沙子”,因为多年来一直读世宾这么多的言论,他对工业主义之后全世界的一种令人感到不快的现象,都是很直言不讳地表达出他的愤怒,他这种精神对社会持有的一种很严厉的批判态度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谢洋:我从大一的时候开始向世宾学习写诗,是他把我领进门——他对我的影响其实相当于精神导师的作用,对我来说是个长辈、也是良师。这四年里面我是看着他的完整的诗学理念慢慢搭建起来的全过程,对我自己的写作也有很大的帮助,有一种精神上的指导。前几天我和他说,好像现在他讲课比以前更容易让人听懂了,可能现在他的整个诗学体系都成熟起来了。我觉得今天这个“吟诵生命之诗”这个活动主题名字取得蛮好的,以我对世宾的了解来说,我真的可以感觉到他的诗歌跟他生命那种紧密的联系,他的诗歌带有一种强烈的个人色彩,包括语言和想法等等。不过,我确实不是很喜欢大家太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向你们学习。世宾的诗歌的精神性很能给人一种启发,我自己也想写出更多带有个人特色的诗歌。

  *廉捷:世宾兄对诗歌的坚持,对诗歌的思考,对诗歌理论的见地,我觉得是作为一个诗人非常值得学习的。特别是他的坚持,大家都分享了这么多年他对诗歌的追求,这个是不容易做到的,那时候他那么年轻,青春可以搞这么多活动,到了现在他对整个广东的诗歌的影响,他作为一个坚持者这种身份在这里,非常值得我们其他诗人学习。

  世宾的思考和我们其他写诗的人不太一样,他对诗的思考,或者他对生命、对很多种生存和世间事情的思考,他非常深,这种深又是通过他个人的提炼再提升,这一点我觉得很多诗人在写作的过程中没有做到他那样子,这一点我特别佩服。

  我今天看到他这本书,虽然没有细看,但是我觉得很震撼的是,里面诗歌的理想体现的非常好,这一点如果说这个分享会今天在广州这边,我觉得也可以在我们中山或者其他市,我觉得都可以做,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觉得因为他的诗歌力量在这里,这种力量要让更多诗人了解,展现出来,包括世宾兄个人魅力的影响。我觉得除了这个就是说我们能把这个诗对现在世人这种对诗歌的认识更为提高。我觉得就是说世宾兄在很多地方也有讲座,但是我觉得通过这本书这个文本,就能更加清楚看到他的全方位的对诗歌的追求。这种追求我觉得是写诗人都应该向他学习。

  谭雅尹:非常开心听到礼孩、梦亦非、世宾、汤琛、安石榴老师这些具有丰富性的诗人们发表的言论,我作为年轻一代的诗歌爱好者获益良多。我刚才听到朋友们称世宾老师为“诗哲”,“精神导师”,我把他称为一个背着背囊在大地上行走的诗人。我觉得一位优秀的诗人一定是拥有高贵的灵*的人——他可能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的面包师,每天辛勤劳动为我们提供粮食——他可能就存在我们在座的每一位中,通过诗歌呈现一些超越性的诗学观念来成为我们时代的召唤者。

  在我诗歌的学习中,我看过许多不同风格或形式的诗歌,我读到世宾老师的《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完整性写作》时——是为之震撼的,他是一位情感丰沛的诗者,我在里面学到什么是不为日常性写作,不沉溺于庸俗的写作。我们身处一个复杂性的、充满黑暗和缺陷的时代,必须拥有更高的灵*,更深的诗歌哲学观念来领导我们诗歌,才可以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希望。

  在世宾老师身上,我看到一个真诚的、有尊严的、富有勇气的——为人类写作、在黑暗中抢救“美”的人。我很期待世宾老师在接下来的写作中为我们呈现出更多不一样的诗歌写作,更深的诗学观,希望他在诗歌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我很开心今天能来到这个理想主义者的、自由的——为人民、为时间写作的诗人的新书发布会。

(编者附记:本文系世宾新著《伐木者》在学而优书店举行的首发式上,各位来宾与读者的发言精编版,限于篇幅,删除了若干发言者的全部发言,还请见谅。)

.6.24,编定于小洲国海客堂

注释:

⑴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上海三联书店,年12月。P。

⑵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人诗意地栖居……”》,上海三联书店,年12月。P.

⑶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诗人何为?》,上海三联书店,年12月。P.

⑷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诗人何为?》,上海三联书店,年12月。P.

⑸康德在宗教问题上认为无论是经验还是理性,都无法证明上帝的存在,但为了道德的需要,必须假设上帝的存在。他把这成为“实践的设准”。

⑹海德格尔的“深渊”指的是诸神遁走之后人类生存的黑夜处境,诗人终有一死的同类对于这处境却处于无知之中,那么,诗人的职责就是说出这一境况,并为同类重新寻找一条通向存在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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